2006-02-23

幻相之地 II.

倆人看見前方有一個戴著漁夫帽的男人,一動也不動地坐在一塊木頭上。
「他怎麼了?」公主問。
「我也不很清楚,好像為有一天他無法決定該用哪一根釣魚竿,他問過路行人,有些人告訴他應該用這一根,也有些人說他應該用另一根。然後他也無法決定應該用假餌或是新鮮的餌,以及應該坐在水坑的哪一邊。他問其他人的意見,有些人說坐這裡,有些人說坐那裡,也有些人說他們不知道或不在乎,更有些人說他不知道也不在乎。他開始焦慮不安,不斷來來回回地踱步。」「然後,他到處問人:【水坑中是否真的有魚?】妳知道的,在幻相之地,沒有什麼是確定的。有些人很肯定地說水坑裡有魚,有些人則說一定沒有,最後,他再也不發問了。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妳也知道,他就這樣釘在木頭上,從那時候起,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動一下,我猜他唯一能夠決定的是-不再做任何決定。」
「有沒有人問過他,為什麼他認為別人比他懂得多?」公主問道。她覺得類似的情節似乎也曾發生在自己身上。
「有啊,我們問他為什麼就是無法做決定,他說他實在很怕做出錯誤的決定。」
「即使故錯決定又怎麼呢?」她為這個男人感到難過。「難道地球會因為他選黑色而不是棕色釣魚竿,或者決定用假餌捨魚餌,結果釣不到魚,就停止轉動嗎?」
回憶如潮水湧上公主心頭,她太了解這種感覺了,因為在她去大半生中,也曾到處尋求他人的答案,當她自己必須做選擇時,便惶惶不可終日,害怕自己可能犯錯。
「他看起來像座雕像,而不像個活人」公主說。

「這裡還有許多不快樂的人,也不比他好到哪兒去。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,在這裡做什麼,成天渾渾噩噩,老是擔心這擔心那,一件接著一件地做著瘋狂的事,還要為自己找理由。不過他們永遠不會如願,因為在幻相之地,許多事都是不合常理的,所以這裡才會叫做幻相之地。」

此時一個戴著白手套、穿著黑色晚禮服、短褲,腰帶上掛著一串黃銅鑰匙的矮小僕役走了過來。他向公主行個禮並恭恭敬敬遞上一個白色信封,彷彿那是最珍貴的寶石,信封上則用古典字體寫著:「特別敬邀」。
「這是什麼?」公主抬起頭問,但僕役已經走遠了。公主拆信封,抽出裡面的卡片閱讀。
「恐怕不是妳想的那樣。」威利說道。
「真巧!」公主高興地喊,完全沒注到威利的評論「我們被邀請去參加一場盛宴,而我又正好餓壞了!」
威利一邊帶路,一邊再次警告公主這筵席並不會如她預期一般,但是當他們一到宴會場所,公主還是忍不住興奮起來。一群熱切期盼的與會者圍繞著鋪有白色桌巾的長宴會桌,而當一隊穿禮服、戴著手套的小侍者端著銀托盤出現時,人群中響起一陣歡欣的低語。
「這群可愛的小人兒是誰?」當僕役們走向宴會桌時,公主低聲問威利。
「他們是邪惡妖精,可是這些人都以為他們是善良精靈。」
她飢渴地看著細緻的瓷盤、鑲著金邊的水晶高腳杯,心想上頭不知裝了什麼樣的食物。她湊上前去看其中一位賓客的盤子,然後又看看旁邊的盤子。
「怎麼搞的?盤子上根本沒有任何食物!」她驚訝不已,卻又看到一個個瘦得像鉛筆一樣的賓客,不斷地將空叉子舉到嘴邊,細細地咀嚼,彼此快樂地談天。「還有,那些人都好瘦啊!」
「沒錯,他們都已經快餓死,但他們卻不知道,也不想聽別人的勸告。」
「我實在不明白,為什麼他們願意留下來,並忍受這一切?」
「看看下頭。」威利掀開桌巾一角,露出桌腳下一雙雙被鐵鍊栓住的腳踝。
真是令人難以置信。「他們被栓在這裡?為什麼他們看起來還這麼快樂?」
「他們看不見栓著他們的鐵鍊,也就看不見脫解的鑰匙。而且他們深信這份美味的餐點是妖精對他們的回報-報答他們為妖精社會所做的貢獻,所以他們為這些小東西做再多都是應該的。」
侍著繼續來回穿梭,以優雅的姿勢送上空盤子,身上的鑰匙來回擺盪。
「可是,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?」公主很沮喪地問道。
「我也問過我朋友同樣的問題,我還記得他是這麼回答的:【當一個人極度飢渴,卻又不知道這種空虛的真正根源時,幻相便主宰了他,他於是成為奴隸。】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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